德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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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4-12-14 22:01 | 只看该作者

不孕明星与代理母亲

2003年1月15日清晨，日本东京。女明星向井亚纪的家中空气紧张而寂静。亚纪和丈夫高田，还有电视台节目拍摄人员集中在客厅。他们在等一个电话，这个电话像是判决书一样，可能使亚纪升入幸福的巅峰，也可能陷她入绝望的深谷——成功着床了吗？从她身体里采出的卵子是否在珊德拉的子宫里平安着床？这一回，上帝是不是会赐予她一个孩子？ 亚纪39岁，两年前因罹患子宫颈癌而切除了子宫，当时，子宫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。医生说，切除子宫吧，否则会有危险。亚纪说，不，医生您知道我这个孩子得之不易，您想想办法，一边治病，一边继续怀孩子，不行吗？ 结果是不行。对于亚纪来说，这怀孕本是惊喜。结婚多年，期盼已久的小生命到来了，却在做孕妇检查时查出癌症。亚纪只得放弃了这次当母亲的机会。当时她痛不欲生，一度患上忧郁症。她在日记里这样写：“这小生命就像是为了挽救我的生命而来了一样。如果不是做孕妇检查，忙于工作的她不会想到去妇科检查身体，也就不会发现癌细胞的侵蚀。 手术成功后，亚纪心底的伤痛一直无法平复，更无法丢弃做母亲的梦。没有子宫的亚纪选择了用体外受精的方式，在美国找代理孕母代为怀孕生子。 日本法律不允许代理母亲，所以不少求子心切的夫妇万里迢迢去美国求助。亚纪和丈夫去了。中介机构为他们找到代理母亲珊德拉。第一次，失败。无论医师面对显微镜如何潜心操作，也未能让卵子开始细胞分裂。 第二次，成功了。卵子在显微镜下受精，分裂成两个细胞。接下来，是将这已开始分裂的受精卵放入珊德拉的子宫。借珊德拉的子宫，孕育亚纪与丈夫的血脉。他们的血脉是否能够在珊德拉的子宫里着床、成长？这个宣判一般的电话在这个早上终于响起来。 手术失败了。 电视台摄制组原以为能拍一组狂喜镜头，宣告失败的电话响起以后，他们静静地收拾器材，不忍再打扰这对夫妇。临走，女制片人泪流满面地对亚纪说：“以后，我会一直从私人角度来关心支持你。“ 亚纪重复地放着铁臂阿童木的主题歌，这是她在消沉和伤感时逼迫自己打起精神的打气歌。“百万马力，越来越有精神。”亚纪一遍又一遍听着，然后拿起车钥匙去代理母亲支援中心。 一切为了排卵 代理母亲支援中心专为不孕女性寻找合适的代理孕母。亚纪再次与妇产科医生详谈，再次与代理母亲中介公司策划。他们必须安排出时间来，拿着钱去美国做各种检查和手术，往返于日本与美国之间，一次又一次。亚纪必须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身体，由于她已没有正常排卵能力，必须依靠药物和针剂诱发排卵。 那是些忙乱和揪心的日子，生活的重心就在“排卵”上。女性也许都有过登上妇科内诊台的紧张尴尬体验，对于亚纪来说，她必须克服这些心理障碍，时刻将身体交给医生检查和处置。 在美国的代理母亲中心，正在为她选下一位代理母亲。根据规定，两次失败意味着两个女人的卵子和子宫配合不好，需要寻找别人。代理母亲中心注重人性关爱，让两个女人见面，倾谈，彼此了解并且信赖，然后才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，包括代理母亲事先服药以给子宫造成怀孕假象，这样才能对那突然进入身体的受精卵从容应对。上一次，亚纪已经与珊德拉建立了女人之间的理解和情谊，但是遵医嘱，亚纪与珊德拉必须像一对战友一样拥抱说分别。 医生给亚纪介绍了另一位美国女性辛蒂。辛蒂有和美的家庭，是四个孩子的母亲，身体健康，性格开朗。2003年4月29日，亚纪夫妇与辛蒂夫妇第一次见面。亚纪掩藏不住内心的紧张，想着如何对辛蒂说第一句话。“请你为我们生孩子。”可以这样说吗？但是不必她说什么，辛蒂来了就微笑地看着她，似乎一切都了解。她坚决地说，愿意陪伴着亚纪，愿意为她的婴儿提供自己的子宫。但是，辛蒂建议，以剖腹产的形式生产。亚纪不明白辛蒂为何这样说，莫非是为了不影响体形？但是辛蒂已经生育过四个孩子，应该不会介意呀。 接下来辛蒂的话通过翻译传递给亚纪，原来，辛蒂了解这对夫妇的思子之心，她想让两个人都能够陪同她生产，即进入产房，共同迎接小生命。这样，正常分娩就显得不便了，尽管剖腹产比起正常分娩来，对母体的负担要大许多。并且，她还让亚纪到时要穿游泳衣，亚纪的丈夫则要穿可以立刻脱掉的衣服来。因为“你们应该第一个抱孩子，孩子一生下来，还没有剪掉脐带时，亚纪，你就要将他（她）抱在胸前，你是妈妈呀。”然后，她对亚纪的丈夫说：“亚纪抱完了，就可以让你抱，你是爸爸。所以要穿可以脱的衣服，和你们的宝宝肌肤紧贴。”亚纪无法说话，哭得双肩颤动。那曾经幻想过千万次的，抱着自己的婴儿的情景在辛蒂的笑语里清晰生动起来，难道，真的可以实现？ 宝贝住进辛蒂的身体 又是一场调整女性身体状态的大战。采卵、植入。然后，亚纪和丈夫回日本了。他们必须工作，以维持在美国和日本间来去的费用。回日本以后，她与辛蒂每日通过电子信汇报自己的身体状况。5月14日那天，亚纪开电脑，连线，屏幕上显示：一封新邮件。丈夫神情紧张地从妻子身后探过来，就听见亚纪的一声尖叫：“哇！“她无法对丈夫说话，只是抓住丈夫的手，示意他看电脑屏幕。那屏幕上有一封未打开的电子信，题目是“辛蒂怀孕了”。 6月7日，是辛蒂做超声波检查的日子。那天亚纪在大阪做一个直播节目，导演刚示意结束，她就冲出大门，以手机查收家中电话有无录音。“5个录音电话”。电话这样显示。亚纪无法忍受一段一段听电话，干脆拨通了丈夫的手机，问他听了录音电话没有？ “老公，录音电话……” “你也听了？” “就是没有听才来问你，好几个录音，我等不及。” “亚纪，太棒了！你听录音了吗？” “我没有听才问你呀。” “双胞胎！亚纪，双胞胎！” “什么？” “吓了一跳吧？扑通扑通的。” “什么？什么是扑通扑通？” “心脏已经开始在动了，扑通扑通的！” …… 双胞胎对于代理母亲来说，身体的负担更大。辛蒂自己也是母亲，她还需要健康和精力养育自己的子女。怎么办？辛蒂确曾经历过犹豫。但想到亚纪期待的眼睛，平安生产以后所能看到的亚纪的狂喜，她决心生下这一对双胞胎，而不是像通常代理母亲中心所约定的那样，可以减胎，即只留下一个孩子继续在子宫内孕育。 日子在两个家庭对小生命的期待中流淌。辛蒂在怀孕，亚纪也在为当完美的母亲而努力。她需要持续注射荷尔蒙药物，让身体产生正在怀孕的错觉。她多么希望能够为孩子，不，现在已经是孩子们，哺乳。一天又一天，喜悦与担忧并驭。 诞生那一刻是梦幻 11月28日，感恩节。凌晨3点21分，电话提前唤醒了黎明。“辛蒂要生了，请马上来！”这一句话让亚纪夫妇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听到紧急集合令一样，以飞快的速度套上衣服就往外冲。穿衣、系鞋带，做这一切的手是颤抖的。坐车，进医院大堂。中心职员已经在椅子上等候，立刻将他们带去辛蒂的房间。辛蒂立刻就要进手术室了。 亚纪看到辛蒂的时候不禁叹息：多么美丽的辛蒂。虽然身体上受着阵痛的磨折，辛蒂的脸却笼罩在神圣和幸福之中。一个即将诞下孩子的女人，一个因了对悲痛女人的理解和关怀而决意借出自己的子宫的女人，这一刻美丽而圣洁。亚纪冲上去抱住辛蒂说，谢谢你，辛蒂，我们可以分享好幸福的一刻了！ 超越国界，一个女人要送给另一个女人一份至高无上的感恩节礼物了。在这之前，辛蒂需单独进入手术室，注射麻醉针，医生要待到婴儿诞生之前一刻才允许非医护人员进入手术室。 辛蒂被推进手术室了。在手术室前，亚纪和丈夫依靠着坐在椅子上。狂喜之前，也许是有巨大的恐惧的。亚纪脑海里一幕幕如电影镜头闪过，从第一个孩子在子宫里的夭折，一次次躺在妇科内诊台上采取卵子，希望与失望那样迅速地轮番轰炸她和丈夫。这一次，会不会是空欢喜？不是梦吧？是想孩子想太多了，又做了要当妈妈的梦？想哭，这想哭的冲动也说不清是因为喜还是忧。亚纪将头靠在丈夫肩上，似乎从喉咙里要传出的呜咽声能从肩膀散发出去。“来，让我们想像一下我们爱的人幸福时候的表情，这是神经紧张的时候最好的宁神药。” 他们回忆着，想象着，亲人、辛蒂、好友们的幸福的表情。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幸福的表情是怎样的，谁会没事边幸福边照镜子呢？可是人们总是记得爱的人那幸福的脸。这是生命的意义。 实际上手术准备时间只有20来分钟，但对于亚纪来说却是一个世纪。走进去，看见手术台上的辛蒂，虽只是部分麻醉，辛蒂还是显得疲惫倦怠。亚纪握住辛蒂的手，朦胧间听见自己干燥的唇轻轻吐着“我是辛蒂，辛蒂是我” 。也许，分享就是这样的吧？亚纪嘴里的嘀咕声还未落，就听见了婴啼！丈夫颤声对她说，听见没有？哭了！哭了！亚纪却觉得那稚嫩的啼哭声像是从梦里飘来，她的心和感觉还都在辛蒂的身体里，那身体因为麻醉而听觉并不敏锐。 亚纪能真切地听到新生儿的啼哭，是在两个新生儿被安置在小婴儿床上时。按照事先安排，她确实是贴身抱了婴儿的，但是这巨大的幸福犹如梦幻，记忆模糊。亚纪对手术室里的情景记忆深刻的，是辛蒂温暖的手、长长的卷曲的脐带，还有丈夫幸福得发光的脸。 爱连接着幸福。 世界上是有梦想成真这回事的。两个女人以关怀和同情，共同完成了生命的承传。此后，这两个女人都将情胜姐妹，来回应这一场生命的缘分。在亚纪初开始抱儿子、亲儿子的时候，就对着婴儿呢喃：你们有两个妈妈呢，知道吗？一个日本妈妈，就是我。一个美国妈妈，叫辛蒂。 两个男孩被取名为“万里”和“结太”。公布这名字，是在亚纪夫妇携双胞胎儿子回日本以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了。亚纪的丈夫掩不住百感交集地说，万里，就是万里长城的万里。这象征我们为了得到这两个孩子所走过的路途。结太，就是结结实实地长大！万里和结太成为日本的媒体小明星了，但是，随之而来的却是现实问题。这两个孩子如何上户口？从法律上来说，他们不是亚纪夫妇的孩子，需要他们办理领养手续，却又是跨国领养，手续十分之繁琐。人们为亚纪欢呼，也对她遇到的问题给予声援。日本有可能为此而修改相关法律。如果确能成为现实，将为日本不孕女性带来福音。这是两个女人创造的奇迹。 万里和结太一天天长大着。他们再大些，亚纪会让他们和美国的哥哥姐姐一起玩。那是辛蒂的孩子们，两个素昧平生的家庭因为一场生命的约定而拥有着看不见的纽带。亚纪说，这个暑假，辛蒂就要带着孩子们到日本了，因为辛蒂的孩子说要去迪士尼乐园呢。“万里和结太将有两对爸爸妈妈来疼爱他们。”爱是生命的起源。 ［此帖子已被德弟在 2004-12-14 22:06:34 编辑过］